他拒绝了所有打赏，就像他拒绝了张明那份价值三百万的合约。

钱不是目的。

至少，在系统的规则里，钱不是他能拥有的目的。

系统：宿主，你拒绝金钱的行为，正在严重偏离资料库中“穷鬼”的人设模型。

“一个连系统都想薅羊毛的穷鬼，才是真正合格的穷鬼。”陈宇在心底回应。

他关掉直播，离开了喧闹的星光广场。精神上的疲惫感比身体的饥饿更强烈。与人交流消耗精神，用歌声撼动人群，同样消耗精神。

他没有目的地，只是顺着人流，拐进了一条又一条的后街小巷。

这里没有霓虹灯，只有昏暗的路灯，将电线杆的影子拉得细长。外卖员骑着电瓶车飞驰而过，在路边停下，三两口扒完一份盒饭，又匆匆上路。环卫工靠着垃圾桶，点燃了一支烟，烟头的火星在夜色里明明灭灭。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蹲在便利店门口，一边打电话一边抹眼泪，嘴里重复着“对不起，是我的错”。

这些画面，构成了城市的另一面。

真实，且沉重。

陈宇停下脚步，他站在一个地铁站的出口旁。晚高峰的余波还未散去，人们从地下涌出，带着一天的疲惫，面无表情地汇入人海。

他有了新的想法。

陈宇再次打开了直播。

镜头对准了他自己，背景是川流不息的人群。

“主播又来了！”

“这次干嘛？换个地方唱歌吗？”

“这个点，地铁口人最多，他不会想不开要碰瓷吧？”

陈宇没有说话。他将手机靠在一个消防栓上，调整好角度，然后走到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，站定。

他什么也没做。

他就只是站着。

直播间的观众充满了疑惑。

“什么情况？卡了吗？”

“行为艺术？主播的路子越来越野了。”

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撞到了他，不耐烦地骂了一句。

“长没长眼睛？挡路！”

陈宇没有反应。

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
几分钟后，直播间的观众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画面里的陈宇，开始了动作。

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只是用身体，开始表演。

他先是做出一个艰难起身的动作，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透着僵硬。然后他开始原地踏步，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推挤着，左右摇晃，脸上是挤在沙丁鱼罐头里的麻木。

他伸出手，在空中做出敲击键盘的动作，一遍，两遍，成百上千遍，快速，机械，直到手指抽搐。

他垂下头，做出狼吞虎咽的姿态，仿佛在吃一份冰冷的盒饭。

接着，他弯下腰，做出卑微的、不断鞠躬的动作，对面空无一人，他却在对着空气道歉。

直播间的弹幕，渐渐稀疏了。

“他……他在演什么？”

“这是……上班？”

一个ID叫“苏家晚晴”的用户发了一条弹幕：“他演的不是一个人，是一群人。”

这句话，点醒了所有人。

路过的人群也开始注意到这个奇怪的男人。起初只是投来好奇的一瞥，但很快，有人停下了脚步。

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，停了下来。她看着陈宇模仿着在拥挤地铁里被挤压的样子，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挤皱的衣领。

一个刚送完外卖的小哥，停了下来。他看着陈宇模仿着狼吞虎咽的样子，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。

一个刚被上司训斥过的实习生，停了下来。他看着陈宇对着空气卑微鞠躬的样子，眼眶慢慢红了。

陈宇的表演还在继续。

他演完了疲惫的一天。他做出拖着沉重步伐回家的动作，脸上是深入骨髓的麻木。他蜷缩在地上，仿佛躺在一张狭窄的出租屋床上。

整个世界，都是灰色的。

直播间里，一片死寂。

所有人都被这场无声的独角戏攫住了。他们从陈宇的动作里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

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表演将在这种压抑中结束时，陈宇的动作变了。

他从地上爬起来，小心翼翼的，仿佛在呵护什么东西。他伸出手，在空中轻轻抚摸。然后，他从口袋里掏出什么，掰下一小块，递了出去。

他的脸上，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。

那不是笑容，只是一种坚冰融化的迹象。

他完成最后一个动作，重新站直身体，恢复了最初的姿态，静默地立在人群中。

表演结束了。

地铁口，死一般的寂静。风吹过，卷起一片落叶。

“呜……”

一声压抑的哭泣，从人群中传来。

一个年轻的女孩，蹲在地上，抱着膝盖，泣不成声。

这哭声，像一个开关。

另一个男人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，摘下眼镜，用力擦着眼睛。

越来越多的人，开始默默流泪。

他们不是为陈宇的表演而哭，他们是在为自己而哭。

直播间里，弹幕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爆发了。

“我操，我一个大男人，看哭了。”

“那不是表演，那就是我的一天。”

“最后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？他是在喂一只猫吗？”

“在最绝望的生活里，保留了一点点温柔。我破防了，彻底破防了。”

“主播，别搞什么慈善了，求你出道吧，你是真正的艺术家！”

系统：检测到宿主正在高强度情感共鸣行为。

系统：行为“沉默的呐喊”已完成。

系统：通过无声表演，引发大规模城市人群的集体共情，对社会性疲劳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情绪抚慰与精神唤醒。

系统：艺术感染力与社会价值评估中……

系统：本次公益行为评估价值：六十万元。

系统：当前任务进度：155万/500万。

陈宇看着系统面板上的数字，又看了看眼前这片由他一手制造的，沉默的泪海。

他没有说话。

系统：无法理解。你的行为逻辑正在挑战系统的基础设定。你通过艺术行为引发大规模情感共鸣，却放弃了将其变现的最佳时机。

“变现？”陈宇靠着墙壁，看着巷口飞驰而过的外卖电瓶车，“那些眼泪，怎么变现？一滴十块？还是一斤一百？”

系统：可以设立打赏通道，根据情感共鸣强度进行后台评估，转化为功德值。你的表演至少价值五十万。

“你把人当什么？情感的矿场吗？”陈宇反问。